棠予

周巡在阳台上抽烟。

下了一夜的雪，现在外面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

他想，原来和男A做就是这种感觉啊，又痛又爽的。而且赵馨诚别看平时暴力冲动得很，在床上可温柔了。

但周巡脑子一过，立刻又意识到，赵馨诚应该是在模仿韩彬在床上时对待他自己的方式。就他之前迷恋韩彬迷成那副德性，做什么都是学习韩彬的思维方式，硬生生把原来只会打架从不带脑子的闯祸精变成了现在能够边打架边思考的海港分局刑侦副队长。

如果不是和韩彬智商上的海拔差距实在太大，就赵馨诚那种虔诚的崇拜模样，真不知道得变成什么样。

于是周巡又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个性上和关宏峰相差那么大，虔诚地模仿着关宏峰的自己不知道也会变成什么样。

周巡皱了眉，将最后一支烟熄灭在栏杆的雪上，转身进屋。

赵馨诚被开门关门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直起来点身子看向周巡，然后又重重地倒了下去，他把手臂压在眼皮上，瓮声瓮气地开口：“周巡。”

“嗯？”周巡正在穿外套。

“咱这是真处吗？”

“我操。”周巡走到床边一脚踢过去，“起来！”

赵馨诚就忙坐起身，还光着上半身，贼无辜地看着周巡，头发还翘着，蠢不可及的样子。

周巡笑了一下，弯腰和他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我他妈的都不嫌你一大早没刷牙嘴臭，你还要怎么真？”

 

 

 

 

市局组织开会。

周巡一进会议室就看到了环形桌对面正低头看资料的关宏峰。

“周队，来签到。”“哦哦。”

周巡签完名字一抬头，看到关宏峰在看他，忙笑着打招呼：“嘿，老关，今天你主持啊！”又和旁边坐着的王副局聊了两句话。

关宏峰说：“你们上报的11.9案子目前发现很可能是一起连环凶杀案，类似的受害者不只在津港有，目前发现龙腾地区也有类似案件，这是市局整理的相关线索和资料，你看一下，一会儿你先来汇报你们的进展。”

“哦。”周巡接过资料，又有人进来，周巡转头看过去一眼，又转回来。

“我先回去看资料。”周巡抬头和关宏峰说。

关宏峰点点头。

他看到周巡将自己原本带的档案袋往侧边一个位置的桌上一扔，自己却在旁边坐下，低头开始啃资料。

周巡来得算比较早，向来也不是收敛谦逊的主，就是当津港代队长的时候，也好意思大大咧咧往前排中间坐，和主持会议的施局扯皮聊天。今天这坐得，可尊老爱幼极了。

周巡看资料也看得并不专心，有人陆陆续续进来，他看到人影都要回一下头，似乎在等什么人。

林涛进来，过去和关宏峰王副局打了声招呼，就过来周巡右手边上坐下：“师哥。”本来应该是邰伟来开会，大家也都知道他们那边发生了点事情，林涛就代表龙腾来了。

周巡点点头，把林涛面前自己放的东西挪到左手边的位置。刚挪完就看到赵馨诚进来了，视线逡巡了没一半，就看到周巡，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周巡回过头来，左手伸出来把自己的档案袋拉了回来，林涛目瞪口呆，压低声音问：“师哥……你……在占座吗？”

赵馨诚已经在周巡左边坐下，和看着他的关宏峰打了个招呼，叫了一声王副局，又和林涛点了一下头。

王副局环视了一周，和关宏峰说：“老关，人也差不多了，要不先开始吧。”

关宏峰沉默了几秒，说：“开始吧。”

 

 

 

会议刚结束，大家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站起身，赵馨诚没什么资料，站在边上等周巡，周巡手里也正麻利儿地收拾着，没说话，偏偏这人精的林涛凑过去：“师哥，你俩是不是好上了！”

声音真的不大，偏偏有耳朵尖的又好起哄的，立刻转过身来：“什么好上了？谁？谁？”

一下子会议室就热闹了。

这群家伙，可都是不掩热情又不好糊弄的主，赵馨诚早早妥协交代，也有知道点他们各自事情的内心有点诧异，但当事人都承认了，还是连忙送上祝福，连王副局都过来笑着说等着吃他们的喜糖。

大家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外走，他们像是一对新人一样被簇拥着出了会议室。素惯话多的周巡却没怎么说话，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关宏峰孤零零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像是洞察一切地看着他，又像是失去一切地看着他。

周巡收回目光。

他是关宏峰教出来的，他心里有什么小九九，关宏峰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让关宏峰看看，他的目光也会为别人停留，被别人点亮，他就是想告诉关宏峰，他也会爱上别人的。

他无比的期待关宏峰会难过。

可是他却没想到——

关宏峰真的会难过。

 

 

 

关宏宇从高亚楠那里听说了，震惊地从床上跳起来：“你说什么？周巡不是喜欢我哥吗？”

高亚楠正在涂面霜，从镜子里看他：“你干嘛？别把涛涛吵醒了。”

“不是啊。”关宏宇着急地赤着脚就走到高亚楠面前，“周巡不是喜欢我哥都喜欢了16年了吗，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高亚楠说：“你也说16年，都捂不热你哥那块石头，还不死心啊！”

“热了热了啊，上次周巡差点死的那回，你不知道，我哥偷偷都哭了，我这辈子就见我哥哭过一回，就是我妈死的时候。我和他有感应，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周巡。”

“那周巡好了他也没跟周巡在一起啊。”

“哎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哥，他工作上是你们的大神，感情上就是幼儿园没毕业的，他都清心寡欲了快四十年，突然发现还有自己在乎喜欢的人，这不得懵逼一会儿，他又从来没谈过恋爱，他哪懂得怎么去说去表白啊，我都急死了，偏偏这周巡以前估计被我哥拒绝了那么多次，被拒绝怕了，也是不敢主动的，急得我哟，还想了个办法刺激……”关宏宇愣了一下，傻傻地看向高亚楠，“老婆……我，我好像又做错事了……”

“你做什么了？”

关宏宇便把儿子周岁那天在音素酒吧后厨的事说了：“我哥那尊菩萨我是不敢动，也动不了，所以我就想着刺激一下周巡，哪知道他翻脚走人啊！！这不是他脾气啊！！！”

高亚楠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关宏宇，还以为你这两年长进了呢，是不是案子一破，你脑子又塞裤裆里了啊！刺激周巡，那你也得给周巡点甜头啊，你哥给过周巡希望的苗头吗？16年，你就真以为这么容易过来吗？”

“就是知道他的不容易，我本来也不怎么喜欢他的，这不是因为同情他，才想帮他忙的！”

“你这不是帮他忙，你这是压死他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那我怎么补救啊？”

“还能怎么补救啊。”高亚楠白了他一眼，“顺其自然吧。”

关宏宇无力地跌坐在床上：“那我哥得要孤独终老了。这周巡，估计是我哥这辈子唯一一次动心的人了。”

他喃喃地说：“完了……我哥要打死我了……”

 

 

 

他顶着发青的右眼去找周巡。

周巡本来身手就不差，赵馨诚上学那会儿年年散打冠军，唯有第四年败北就是输给了周巡。关宏宇打架也狠，从部队里出来就在社会上混，所以都是实招，周巡之前和他对决几次都没讨到便宜。

这次是可着劲狠狠揍了一顿。

最后连这张和关宏峰一模一样的脸都没放过，一拳就青了另一个眼眶。

打完两人并排躺在冰凉的地上大喘气，一个是累的，一个是疼的。

周巡喘匀气就坐起来抽烟，关宏宇碰碰他：“给我一根。”

周巡递过去，关宏宇抽得龇牙咧嘴地疼，看周巡脸色缓和了一点，说：“都是我的错啊，你才是我真嫂子。”

周巡忙说：“别介，我听不了这俩字。”

“你们俩打也打了，我也解释清楚了，你们就赶紧复合吧？”

“从来都没开始过，复什么合啊？”

“这都他妈我都这样了，你还挑什么字眼啊！”

周巡抽着烟转头看着关宏宇：“那右眼真是老关打的？”

“我总不能脑子短路自己揍自己一拳吧。”

周巡笑了一声。

关宏宇忙上赶着说：“你知道我哥，什么时候打过架啊，他当上你们那支队长，就凭的是脑子，而且我可是他亲弟，我妈死前他答应要保护我的，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我，你看这次为了你，他打我多狠！”

周巡就嗤嗤嗤地笑。他居然能等到关宏峰为了他打架的这一天，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

“周巡，你了解我哥，这人吧，比较闷，什么都藏心底，自个儿有他一套自个儿的处事原则，和人也不亲近，就算被误解了也从来不解释，在乎的东西更是有限。就他工作时候的样子，确实挺招人，我想不只你，被他招到的你的同僚肯定不少。其实那刘音，也是真对我哥有意思，这两年也没少帮我们忙，但我哥不在乎她，她对他好，他没感知，她不喜欢了，他也没在意。只有你不同。”

周巡曲着一条腿，双臂架在上面，一边抽烟，一边听，也不做声。

关宏宇说：“哎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周巡笑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关宏宇那乌青的右眼：“十六年呐……”

关宏宇似乎看到周巡眼里有闪光，但是人又很快的转过头去。

“……换了你哥打你这一拳。也值了。”

周巡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把烟蒂也扔了踩熄了，抬脚就走。

关宏宇跟着急急忙忙站起来，在后头问：“什么意思啊？！”

周巡回过头，后面的路灯把他张牙舞爪的一头卷发照得根根分明，偏偏脸上却是晦涩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完美的句号。”周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