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予

关宏峰找上门的时候，周巡刚和关宏宇同居不久。

还在磨合期，吵吵闹闹个没停，不是这个嫌那个生活习惯太差，就是那个嫌这个做饭难吃厨艺不好，磕磕巴巴地过着日子。

总有低头的。

关宏宇上赶着人家，还住人家租的房子，嘴短手短哪儿都短，就剩裤裆里那个幸好不短，吵吵就动手动脚，把人操完一顿的结果是——自己被睡服了。

周巡又忙，也不指望他料理家务，关宏宇其实以前也不怎么样，从小与关宏峰住一屋都是被他哥嫌弃大的，是进了部队以后才给矫正过来的，而且他又没正经工作，搁周巡嘴里就是社会闲散人员，除了陪母亲就是大把的空暇时间，只能认命的给人收拾屋子，料理家务。

就是厨艺始终不怎么样，下个面下个现成的饺子还行，可两个大男人也不能每天晚上就吃这些，于是就成了楼下小吃店的常客，偶尔还叫叫外卖换换口味。

然后，就把关宏峰当成送外卖的给放进来了。

等真正送外卖的来了，房间里头打得正欢，周巡出来接他们定的晚饭，小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周巡还在流血的嘴角，被周巡吼着“看什么看！！”吓得夺门而逃。

然后关宏峰就出来了，和周巡打了个正照面，关宏峰的视线从周巡的眼睛，看到鼻子，然后是被他刚刚打坏的嘴角，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关宏峰的慌乱就无所遁形了，他也“夺门而逃”。

关宏宇出房间门就看到周巡看着关宏峰的背影。关宏宇说：“吃晚饭吧。”

房间里死一样的安静。

两人面对面坐着食不知味地嚼着今晚的晚饭，周巡的脸极灰败难看，他实在吃不下去了，推开碗，点了根烟，抬头说：“关宏宇……”

“周巡。”关宏宇打断他，“你听着，你谁也不欠。一开始第一次就是我睡了你，现在也是我缠着你，你谁也不欠。再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上个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是正常需求，喜欢女人想跟女人睡觉就正常，喜欢男人想跟男人睡觉就不正常吗？谁他妈的规定的，你没任何错。”

周巡看向其他地方笑了一下，嘴角伤口又裂开，冒出血珠来，他抽了一口烟，问：“关宏宇，你是同性恋吗？”

关宏宇记得周巡这么问过他，他也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

他记得周巡说等他结婚了他们就断。

他知道周巡要说话不算话了。

周巡现在就要断。

又要断！

因为他亲哥！

是要斩钉截铁地断了！

操他妈的。

关宏宇想，他才住进来一个月不到，周巡一大堆的毛病，两人也吵了一大堆的架，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磨合的痛苦，他每天晚上关灯前看到周巡闭着眼睛睡在他身边，他每天早上起来看到周巡在卫生间里刷牙洗脸刮胡子，他都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这种日子，他能过一百年。

他说：“周巡，没跟你好之前我是特爱玩，你一直猜的没错，我女的也碰，男的也沾过，我没什么忌口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我只知道，没和你确定关系的时候总是想你，和你确定关系以后，我连看其他人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周巡，我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你都是我第一次想要一起过日子的人。”

周巡的脸色模糊在烟雾后头，只是闷头抽烟，不抬头，也不说话。

“周巡，你没有错，你没有教坏我，也没有把我变成同性恋，我们只是……”关宏宇想了想，“……恰好……”

“恰好？”周巡哑着嗓子问。

“对，恰好你倒霉，看上我哥，恰好我幸运，遇到喜欢男人的你。要不，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周巡双肘撑上桌子，夹着烟的手交错着挡在脸前，拇指关节紧紧抵在眼皮上，以为这样，就流不出眼泪了，可抖动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

关宏宇起身走过去，把周巡手指里头夹着的烟抽出扔在碗里，然后抓着他的头发就把脑袋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紧紧的抱着微微颤抖的周巡。

“周巡，求你，别跟我断。”

 

 

谁都没再提那天发生的事。

算上关宏峰，三个人都假装着什么也没发生过。

日子照常过。

之后关母再次入院，情况有点不大好。

关宏宇大半年没怎么做事，手头有点紧了。关母的医药费住院费治疗费都是关宏峰出的大头，说毕竟弟弟没工作。后来连那个天价的靶向药，也是关宏峰买的多，伍玲玲嘴上不说，脸上不是特别高兴。

关宏宇去要酒吧分红，兄弟说生意又不好，不亏就不错了，平时大家也都在这里喝酒，记的帐还有一堆没清呢。说来说去就是没钱，关宏宇要退股，又不让。就是揪着关宏宇再一起做些“买卖”。

以前关宏宇奔着钱就去了，现在做这些，首先得想想会不会被逮进去，进去了以后，他怎么面对老妈和周巡。

然后，他就进去了。

周巡去捞人，签字的时候差点没把人家的本子给摔了，然后带着人出来上车，始终没给好脸色。

关宏宇和那帮兄，呸，那帮流氓算是彻底了断，可自己的钱也拿不回来了，正一阵心疼。

然后就被周巡掏出的东西甩在脸上。

打得还挺疼。

是两张银行卡。

 “一个我工资卡，一个奖金卡，密码010116，你他妈的再给我惹事试试看！”周巡恶狠狠地说道。

关宏宇挺身就要上去亲人。

又被保险带拉回到座位上。

可并无法阻止，关母病情的迅速恶化。

关母刚生病那会儿，就念叨想看关宏峰的孩子，想看关宏宇的女朋友，到最后一次住院，都没实现。

关宏峰结婚也两年，夫妻俩去医院看过，说是抗精子抗体，要孩子，两人还得先避孕。

而关宏宇，更是没敢把周巡往关母面前带。

最后那些天，关母发了黄疸，身体也水肿起来，关宏峰给母亲的腿上轻轻抓痒，让她舒服一点，关宏宇在旁边嘴不停，讲笑话逗母亲，可母亲疼得难受，烦躁不安，兄弟就一直让护士给打止疼药，这样，母亲才稍微舒服一点的昏睡过去。

一睡着，关宏峰看着母亲的眼睛里就全是泪水。

关宏宇的嬉皮笑脸也收了，出门跑到楼梯间去抽烟，然后给周巡打电话，其实没什么好聊的，就问周巡在干嘛，吃没吃饭，都是随口的无聊琐事。

不过就是想听听周巡的声音。

挂完电话就看到关宏峰在门口看他，说：“给我一根。”

关宏宇叼着烟去口袋里掏烟盒和打火机，递给关宏峰一根，又凑过去帮他点上。

关宏峰抽烟的姿势实在别扭，还呛了一口，关宏宇看看，没说话。

两兄弟就站在楼梯间里沉默地抽烟，护士推门就骂：“有没有素质，怎么能在这儿抽烟！”

关宏宇难得看他道德标杆的大哥犯错无措的样子，心里还是小快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