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予

醒来看到赵云澜蹲在床尾，一脸幽怨。

 

罗浮山还迷糊的脑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啊啊啊”地叫着裹着被子坐起身。

 

“你怎么在这儿？”罗浮生撩开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得好好的真丝睡衣，又抬头，“不是，赵云澜，你有没有身为坤泽的自觉？！你怎么能爬上一个乾元的床？！！！”

 

赵云澜说：“你算乾元吗？”

 

罗浮生的火伴着起床气“噌”地起来了：“我怎么就不算……”

 

“你是我哥啊。”赵云澜说。

 

罗浮生的火就灭了。

 

他坐正了身子，用被子把自己裹裹好，说：“那我可爱的弟弟到底怎么了？”

 

赵云澜丧着脸：“我昨天晚上刚知道，他们要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宣布跟韩沉订婚。”

 

罗浮生愣了一下，说：“啊。”

 

“啊。”赵云澜提了提眉毛，耸着肩，摊开手：“就这样？”

 

罗浮生避开他的目光：“这不，挺好的么。”

 

赵云澜沿着床爬过去，跟他大眼瞪小眼：“那如果一定要我们赵家跟他们韩家联姻的话，你也可以嫁啊。”

 

“我是乾元，哪有乾元嫁人的。”

 

“那你娶了韩沉呗，反正他是个中庸。”赵云澜满不在乎地说。

 

罗浮生垂着眼睛眨了眨。

 

赵云澜看到了希望，终于露出笑脸来：“就这么说定了。你赶紧起来去韩沉家。”

 

跳下床就去拉罗浮生的被子。

 

罗浮生忙抱紧了：“干什么？为什么要去他家？这么快？”

 

赵云澜一边跟他拔河一边说：“他出国不是学的医嘛，今天医院有面试，他被他爸关家里了，你赶紧去救他。”

 

“那你怎么知道的?”

 

“他给我打电话他爸又不管的咯。”赵云澜力气实在没罗浮生大，气喘吁吁地放弃了，转头拾起沙发上的衣服兜头兜脸地朝罗浮生扔。

 

“赶紧英雄救美去。”

 

 

 

 

罗浮生吹着口哨去韩家，虽然韩大局长不在，但是有几个小警察在韩沉的门口看着。

 

都认识罗浮生，也就放他进了。

 

韩沉正翘着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门响赶紧坐起，还以为是赵云澜那个鬼精灵，结果进来的却是罗浮生。

 

韩沉没再看他，又躺回去闭上眼睛。

 

罗浮生摘下头顶的礼帽放在床头，然后在他床边坐下，贪婪地看着这张他喜欢了十几年的精致的脸。

 

不像和沈巍兄弟俩还有赵云澜他们，父辈们就是兄弟，几个孩子也是出生就认识的。韩家是后来才来的东江，罗浮生第一次看到的韩沉就是一个很寡言漂亮的男孩子。

 

而且，他们两个同年同月出生，罗浮生只虚长韩沉几天。

 

这就格外亲近了些。

 

那时候的罗浮生也小，还不知道什么是第二性征，看到人家也有男人与男人成亲的，便整天叫着要娶韩沉当老婆。

 

大人们当这些是孩子话，从来没当真。

 

再者，罗浮生的父亲罗勤耕虽然也跟他们称兄道弟，到底也只是赵门的二当家，是赵心慈的副手而已，韩家自然也是看不上的。

 

更何况，韩家来了东江之后没多久，罗勤耕还死了。

 

罗浮生是仰仗着赵家才活这么大，也曾经没心没肺地把赵心慈当尊敬的义父，把赵云澜当亲弟弟。

 

——直到四年前三大家族定下婚约，他才明白。

 

自己，不过是个下人。

 

 

 

 

罗浮生推了推韩沉。

 

韩沉睁开眼睛就看到罗浮生在脱衣服。

 

立刻坐起身：“干什么？”

 

罗浮生说：“干你。”

 

韩沉瞪他。

 

罗浮生已经将上衣脱了，露出手臂与胸腹饱满结实的肌肉。

 

也露出纵横交错的刀伤。

 

现在赵门的小二当家，是刀刀见血地砍出来的，特别是四年前韩沉与赵云澜定下婚约之后，每次帮派火并，罗浮生都拼命，不知死为何物。

 

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罗浮生就是这样在东江打响了“阎罗”的名号，不仅江湖有名，连穷苦人家吓顽劣小孩，都不说警察来了，却说阎罗来了。

 

韩沉伸手碰了碰罗浮生胸口一条极狰狞的刀疤。

 

这上面很多刀疤他都没见过，已叫他震惊，而这一条，甚至让他害怕。

 

罗浮生贪恋韩沉有点冷的手指，身子没动，却笑着说：“这是前年挑三金帮，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干掉他们三十个人，就留了这个彩。”

 

韩沉收回手，没说话。

 

罗浮生手放在皮带上要脱裤子，说：“你也脱衣服，你穿我的出去。”

 

韩沉仍没动。

 

罗浮生癫啊癫身子，背过身去：“不看你了好吧，赶紧的，你别迟到了……”

 

然后，他就被韩沉从后面抱住了。

 

 

 

 

韩沉的身子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

 

怕那条伤疤。

 

怕它差点就这么带走了罗浮生。

 

怕得忘记了一切自己曾坚持分手和离开的缘由，任由罗浮生回转身来将他压倒在床上，让罗浮生的舌头入侵自己曾说过太多冷酷言语的唇舌，让罗浮生的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点火，让罗浮生做一切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他们上过床。很多次。

 

少年时他们去闯杜鹃山，一时玩闹起来两个人你追我赶跑得飞快，等发现不见了沈巍和赵云澜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两人又摸索着沿着来时的大致方向往回走，看到一株很高大的树，罗浮生就猴子一样地爬了上去，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大喊：“大哥——澜澜——”

 

惊起远处的鸟儿一群。

 

罗浮生低头看韩沉，说：“你上来。”

 

韩沉仰着头，摇了摇。

 

“上来嘛，送你个礼物。”

 

韩沉看了看他，还是爬了上去。

 

罗浮生大张双臂，说：“好看吧！送你的！”

 

是半边天的晚霞，将本就秋意渐浓的山林照得橙红一片，绚烂瑰丽得颇惊心动魄。

 

以至于韩沉也看呆了，微张着嘴，向来冷寒的眼底也放出暖暖的光。

 

这是难得一见的暖暖的韩沉。

 

罗浮生看人看怔了，心中一阵激荡，上去就捧着人的脸掰过来亲在嘴上。

 

韩沉愣了一下，一拳就打了上去。

 

罗浮生后退着脚下一踩空，就后仰着掉下了树。韩沉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抓他。

 

然后，两个人一同掉进满地金黄的落叶中。

 

少年郎们懵了好一会儿才相视一笑。

 

劫后余生。

 

爬起来继续打架。

 

各自带着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朦朦胧胧的感觉。

 

回去的时候都很狼狈，未分胜负，可胜负，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倒是给大人们理由时都吹了牛，说是把多恐怖的野兽给打了。

 

说的时候，“野兽”看着对面的“野兽”，嘴角都在上扬。

 

唯一受害者是赵云澜。

 

在山林里落单被吓一回，第二天又被两个哥哥的故事吓一回。

 

从此杜鹃山绕道，连这名字的花鸟都讨厌。